紀若晴強自鎮定的將碗裏的清茶一飲而盡, 隨手掏出懷裏的帕子擦著嘴角, 淡聲問道：“紀公子何時回來？”

小蓮圓圓的眼睛頓時就亮了亮，仿佛嗅到了什麽粉色的氣息, 擠眉弄眼的說道：“紀公子一般都是過了酉時才回來的……芹兒姑娘，你是不是想他了……？”

“……”紀若晴沒好氣的睨了小蓮一眼, 真想掰開她的小腦袋看看, 到底被說書先生灌輸了多少的風花雪月進去。

紀若晴鄭重其事的說道：“小蓮, 我和紀公子只有主仆之情，並無其他情意，你休得再亂說，尤其在紀公子面前，免得讓他以為我是什麽心思不幹凈的丫鬟, 把我趕出去。”

小蓮費解的皺了皺眉，“可是我覺著, 若是紀公子聽到了, 心裏指不定偷著樂呢！”

“……”紀若晴只覺得頭疼，她揮了揮手, 知道和小蓮也解釋不清楚了, 只說道, “小蓮, 我頭有些暈, 讓我一個人躺會兒吧。”

“嗯……”小蓮煞有其事的點點頭, “那我去給紀公子和您準備晚飯, 今兒您剛醒, 得吃些口味清淡的。”

“好，麻煩你了。”紀若晴氣若游絲的將小蓮送走，頭愈發疼了。

也不知道是昏迷太久驟然醒來的後遺癥，還是因為現在的境況和小蓮這堆胡話鬧的……

紀若晴揉著眉心，嘆著氣，在床榻上又昏昏沈沈的睡了過去。

……

直到半夢半醒間感覺到有人在給她掖著被角，紀若晴才悠悠醒轉過來。

她剛半睜開眼，就對上紀若餘那雙清冷的眸子，一張俊臉若朗朗明月，只是沒有表情。

紀若餘見她醒來，掖被角的動作停了下來，嗓音清冽的開口：“醒了。”

“嗯……”紀若晴擡眸望向紀若餘。

只見他漆黑的眼眸中一片寧靜平和之意，站直了後將手負到身後，頗有些遺世獨立的味道。

“……你……還是我哥哥嗎？”紀若晴小心翼翼的問道。

紀若餘眸光一凜，綻出點點深邃的光芒：“你不想做我的妹妹了？”

紀若晴的身體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，往被窩裏縮了縮，下意識的討好他：“怎麽會呢？我最喜歡哥哥了，哥哥對我那麽好……”

紀若餘淡淡的眼風掠過她明顯有些害怕瑟縮的身子，和她說的話明顯不相符。

但他只是勾了勾唇，攤開手掌伸到紀若晴面前：“餓了吧？哥哥帶你吃飯去。”

“……”紀若晴望著他近在咫尺的手，因伸長著手臂而衣袖往上滑了些，能看到他冷白削瘦的手腕，透著光愈發顯得肌骨瑩徹，也愈發覺得心悸難安。

紀若晴又往被窩裏縮了縮，只露出一張粉白盈潤的小臉，披散著如瀑青絲蜿蜒在身後，小心翼翼的問道：“哥哥，你還未同我說，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……”

紀若餘的手僵在空中，唇角勾著的笑意仿佛也凝固了，只是眸底起了些暗流洶湧，深邃的光芒流轉著：“晴晴想知道些什麽？”

“我……我怎麽沒死……”紀若晴咬著唇，似乎極其失望。

紀若餘瞇了瞇眸子，漆黑的瞳眸微微縮了縮：“晴晴很想死麽？喝那碗毒粥的時候快得攔都攔不住呢……”

“沒……”紀若晴越發覺得頭皮發麻，當然不敢承認，只好心虛的垂下眸子。

“沒有最好。”紀若餘伏了伏身子，原本伸出想要牽紀若晴卻被她無視的手掌貼到她的頭頂，寵溺的揉了揉她的腦袋，“晴晴放心，哥哥不會讓你死的。”

他們小時候就勾著手指發過誓，要一直陪伴著彼此，到白發蒼蒼，垂垂老矣，所以……

他怎麽可能讓心愛的妹妹這麽早就死掉呢？

當然是要讓她一直一直陪在他身邊。

如今最好，世人都以為紀若晴已經死了。

現在的她有了新身份，終於只屬於他一個人了。

……

夜國。

千宸殿內。

今日的夜千辰，仍舊茶飯不思，送來擺滿了一桌子的晚膳，也只喝了兩口老鴨山竹湯，就讓人全撤了。

蘇全擔憂的看著夜千辰愈發削瘦的臉頰，還有逐日下來黯淡無光的眼神，心中長嘆一口氣。

蘇全從來沒預料過，王竟然還是個情種……

夜千辰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，明明……他只是把紀若晴當成一個有些意思的玩物，想將她留在身邊，卻從來沒想過，她人沒了之後，他會是這等絕望。

就好像是心剜空了一塊，這世間只剩下了黑白灰三色，寂寂無光，黯淡空曠。

早知道，他不該將她留下的，起碼不留下，她還能好好活著。

就算他再也看不到她，但起碼知道她還在這人世間的某一處肆意張揚的笑著。

不像現在，天人永隔，他還在這金碧輝煌的大殿內享受著錦衣玉食，她卻一個人躺在漆黑幽閉的墳地裏……

想到這裏，夜千辰突然擡眸問道：“蘇全，孤派去的暗哨，可親眼瞧見紀若餘將紀若晴的屍體埋進了紀國的王陵裏？”

紀國雖然被滅，但紀國的王陵卻沒被破壞，甚至之前守在王陵的護衛，也被昊國收了編繼續守著這裏。

這是夜國和昊國達成的共識，畢竟已經把人家整個國家都滅了，不至於還將人的祖墳也刨了。

做人還是要講點良心的。

蘇全早已將這些事記得滾瓜爛熟，好應對夜千辰時不時就要提起的關於紀若晴的問題。

“回稟王上，暗哨是親眼見著紀若餘將紀姑娘的屍首埋進王陵的，雖然裹著白緞，但暗哨都看得清清楚楚，確實是紀姑娘無疑。”

蘇全見夜千辰的神色有些猶疑，小聲著問道：“王若是不信，要不要奴才差人去……”

挖開再確認一番？

夜千辰臉色一凜，他雖心裏總覺得紀若晴不可能就這麽輕易的沒了，但是他也懂入土為安的道理。

如果這麽貿貿然將她的墳重新挖開，又確認棺材裏躺著的真的是紀若晴的話，只怕是會擾了她在地下的安寧……

還沒有喪心病狂到刨人祖墳的夜千辰輕輕搖了搖頭，面帶倦色的說道：“孤聽傳回來的消息，紀若餘葬了紀……葬了人之後，又去了昊國？”

“嗯……”蘇全應了一聲，微皺著眉頭思索道，“似乎去昊國的路上還救了個姑娘，將那姑娘也帶去昊國了。”

夜千辰俯身向前，淡聲問道：“那姑娘，會不會……”

“……”蘇全只覺得自家陛下真是著火入魔了，也不知他為何總覺得紀姑娘沒死，非要從紀若餘身上尋出一個答案來。

或許是在自欺欺人吧。

蘇全輕輕搖了搖頭，淡聲說道：“那姑娘是昊國與咱們夜國相交的邊陲小鎮的一位姑娘，有名有姓有爹有娘的，只是爹娘且被流竄的山賊所害，那姑娘也險些遭了毒手，恰好被路過的紀若餘所救……”

“據說那位姑娘被山賊傷得不輕，一直在紀若餘的馬車中休養著，並未出來露面，估摸著四五日前他們就已經抵達昊國王都了。”

夜國和昊國距離甚遠，所以消息傳回來也要些時日，夜千辰收到的消息總是慢了一拍。

夜千辰擰著眉，仍舊不死心的問道：“那姑娘……眉尾可有一顆朱砂痣？”

“沒有。”蘇全搖了搖頭，思忖片刻繼續說道，“王若還是不放心，奴才遣個畫師過去，將那姑娘的樣貌摹回來給您瞧瞧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夜千辰沈聲說道，心裏不願意放過這一絲微小的希冀。

他覺得，以紀若餘的性子，知道紀若晴身死的消息，明明應該跟他拼命才是，可卻是迫不及待的抱著紀若晴的屍首走了。

再加上紀若晴死得那麽快，十分蹊蹺，所以他總覺得這其中一定有詐。

夜千辰非常後悔，他當時被突如其來的噩耗打擊得有些懵，理智全無，既忘了仔細觀察紀若餘的神色，又忘了檢查紀若晴的屍體。

不過……禦醫是來確認過的，都說紀若晴已經救不過來了……

從不迷信的夜千辰，雙手合十，默默望著繁星如棋的星空。

這是他從小到大許過的第一個願望，希望……希望紀若晴還活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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